韋莊【菩薩蠻】
人人盡說江南好,
遊人只合江南老。
春水碧如天,[1]
畫船聽雨眠。
壚邊人似月,[2]
皓腕凝霜雪。
未老莫還鄉,
還鄉須斷腸。
【註釋】:
[1]亦作『碧於天』
[2]亦作『爐邊』。「壚邊」二句,用卓文君故事。壚:壘土為壚,中置酒甕,卓文君從司馬相如後,在成都當壚賣酒。「人似月」,狀其貌美;「凝雙雪」,形容肌膚柔滑如脂。
【分析】:
此首寫江南之佳麗,但有思歸之意。起兩句,自為呼應。人人既盡說江南之好,勸我人住,我方可以老於此間也。"只合"二字,無限淒愴,意謂天下喪亂,遊人飄泊,雖有鄉不得還,雖有家不得歸,惟有羈滯江南,以待終老。"春水"兩句,極寫江南景色之麗。"爐邊"兩句,極寫江南人物之美。皆從一己之經歷,證明江南果然是好也。"未老"句陡轉,謂江南縱好,我仍思還鄉,但今日若還鄉,目擊離亂,只令人斷腸,故惟有暫不還鄉,以待時定。情意宛轉,哀傷之至。
韋莊(菩薩蠻)
如今卻憶江南樂,
當時年少春衫薄。
騎馬倚斜橋,
滿樓紅袖招。
翠屏金屈曲,
醉入花叢宿。
此度見花枝,
白頭誓不歸。
【簡析】
這首詞寫作者自己在江南一段快樂浪漫的生活,雖然是回憶,卻寫得栩栩如生,歷歷如繪,一位春衫舞風、春風得意的"年少",立馬在橫斜水面的橋頭,英姿颯爽,風流自賞,引起滿樓的"紅袖"為之傾倒。目成心許的美好遭遇,便充分表現在言語之外。接著便到了美女如雲的"花叢",那裡有飾著翡翠的畫屏,現折回護,把幽深的春閨和喧囂的鬧市隔了開來,使他在這個溫柔鄉里陶醉了,決意終老在江南,發誓即使到了"白首"也不回去。
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論語·為政》
菩薩蠻
勸君今夜須沉醉,尊前莫話明朝事。
珍重主人心,酒深情亦深。
須愁春漏短,莫訴金盃滿。
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幾何?
菩薩蠻
洛陽城裡春光好,洛陽才子他鄉老。
柳暗魏王堤,此時心轉迷。
桃花春水綠,水上鴛鴦浴。
凝恨對殘暉,憶君君不知。
(韋莊)荷葉杯
絕代佳人難得,傾國,花下見無期。
一雙愁黛遠山眉,不忍更思惟。
閑掩翠屏金鳳,殘夢,羅幕畫堂空。
碧天無路信難通,惆悵舊房櫳。
記得那年花下,深夜,初識謝娘時。
水堂西面畫簾垂,攜手暗相期。
惆悵曉鶯殘月,相別,從此隔音塵。
如今俱是異鄉人,相見更無因。
眉山:黛眉之色如山,故謂眉山、眉峰也。
思惟:同思維。
畫堂:泛指華麗之堂捨。
櫳:音龍,窗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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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那年花下,深夜,初識謝娘時。
水堂西面畫簾垂,攜手暗相期。
惆悵曉鶯殘月,相別,從此隔音塵。
如今俱是異鄉人,相見更無因!
作者簡介
韋莊(約836~約910),字端己,杜陵(今陝西長安附近)人,唐初宰相韋見素的後人,詩人韋應物的四代孫,少長於下邽,孤貧力學,才敏過人。廣明元年四十五歲,在長安應舉,正值 黃巢軍攻入長安,遂陷於戰亂,與弟妹失散。中和二年始離長安赴洛陽。中和三年春,四十八歲作《秦婦吟》,結尾有「適聞有客金陵至,見說江南風景異」之句,不久遂避亂去到江南,五十八歲回到長安,一心想要應試,以伸展其治國平天下的懷抱。乾寧元年五十九歲時中進土,為校書郎。當時各地節度使不聽中央號令,東、西川節度使不和,乾寧四年,朝廷遣「宣諭和協使」李洵入川,韋莊時年六十二歲,被李洵聘為書記,同至西川,由此結識了西川節度使王建,回長安後,改任左補闕。天複元年六十六歲,應王建之聘入川為掌書記。天祐四年,朱溫篡唐,王建據蜀稱帝,是為前蜀。七十二歲的韋莊被任為宰相,開國制度均出其手。七十五歲卒於成都花林坊。諡文靖。
韋莊的詩詞都很著名,詩極富畫意,詞尤工。與溫庭筠同為「花間」重要詞人,有 《浣花集》。與溫庭筠並稱「溫韋」,但詞風迥不相似。溫穠麗,韋清新。王國維認為就「情深語秀」而言,韋在溫上。其詞無專集,散見於《花間集》、《尊前集》和《全唐詩》等總集中,近人王國維、劉毓盤輯為《浣花詞》一卷,凡五十四首。
韋莊字端己,著《秦婦吟》,稱為「秦婦吟秀才」。舉乾寧進士。以才名寓蜀,蜀主建羈留之。莊有寵人,資質艷麗,兼善詞翰。建聞之,托以教內人為詞,強奪去。莊追念悒怏,作《荷葉杯》、《小重山》詞,情意淒怨,人相傳播,盛行於時。
【案】
夏承燾韋端己年譜,考定莊留蜀時,年已七十左右,楊湜所云,殆不足信也。
期:約。
悒怏:憂鬱不快。悒音亦。
【韋莊】女冠子
昨夜夜半,枕上分明夢見,語多時。
依舊桃花面,頻低柳葉眉。
半羞還半喜,欲去又依依。
覺來知是夢,不勝悲。
【評解】
這首《女冠子》,記述了一對戀人離別之後在夢中相見的情景。他倆把臂欷歔,說不盡的離愁別苦。「語多時,依舊桃花面」,特別是「頻低柳葉眉」,「欲去又依依」的神態音容,宛在眼前。然而,夜長夢短,夢醒之後,更令人不勝傷悲。《女冠子》不似多數花間詞之濃艷,而是在清淡中意味深遠,耐得咀嚼。所謂「意婉詞直」,「似直而纖」,別具風味。
【集評】《歷代詞人考略》稱讚韋莊詞:「能運密入疏,寓濃於淡」。《女冠子》說明了這一特色。
《介存齋論詞雜著》:端己詞清艷絕倫。他的《女冠子》足以說明。
唐圭璋《唐宋詞簡釋》:此首通篇記夢境,一氣趕下。夢中言語,情態皆真切生動。
著末一句翻騰,將夢境點明,凝重而沉痛。韋詞結句多暢發盡致,與溫詞之多含蓄者不同。
應天長
別來半歲音書絕,一寸離腸千萬結。
難想見,易相別,又是玉樓花似雪。
暗相思,無處說,惆悵夜來煙月。
想得此時情切,淚沾紅袖□。
韋莊 浣溪沙
夜夜相思更漏殘,傷心明月憑闌干,想君思我錦衾寒。
咫尺畫堂深似海,憶來唯把舊書看,幾時攜手入長安?
【湯顯祖評《花間集》】「想君」、「憶來」二句,皆意中意,言外言也。水中著鹽,甘苦自知。
畫堂:泛指華麗之堂捨。
把:持,握。
之二
「欲上鞦韆四體慵,擬教人送又心忪。畫堂簾幕月明風。
此夜有情誰不極,隔牆梨雪又玲瓏,玉容憔悴惹微紅。
「清曉妝成寒食天」是前面韋莊《浣溪紗》之一中的第一句。
寒食節在農曆冬至後一百零五日,清明節前一二日。最初是禁煙火,只吃冷食。後來逐漸增加了祭掃、踏青、鞦韆、蹴鞠、牽勾等風俗。
在古時,寒食、清明都是遊冶玩樂的時節,蕩鞦韆就是其中一種。在第二首《浣溪紗》中就出現了「鞦韆」:
「欲上鞦韆四體慵,擬教人送又心忪。畫堂簾幕月明風。
此夜有情誰不極,隔牆梨雪又玲瓏,玉容憔悴惹微紅。」
一個女孩子想到鞦韆架上去蕩一蕩,卻感覺身體有些慵困無力,那鞦韆晃晃悠悠地蕩不起來或蕩得不夠高。她想讓別人站一邊推送一下,卻又有點不太好意思。於是只好坐在鞦韆架上,任那夜晚的涼風吹拂。你看,那春夜裡的月色多美呵,畫堂的簾幕不時被晚風吹起,溶溶月色也滲透到那畫堂裡去了。
這樣美好的春夜裡,誰不想盡情地玩耍一下,放鬆一下,誰不想盡一盡興呢?她轉眼看到了院牆外那排梨樹了,梨花都綻開了,月光下顯得分外皎潔雪白,像玉雕一樣玲瓏可愛。這時,這女孩兒臉兒微微變色,顯得有些憔悴,臉頰現出幾分紅暈。
同樣是在寒食前後,前一首詞中的女孩子是「捲簾直出畫堂前」,活潑爽利,而這一位是「欲上鞦韆四體慵」,嬌弱纖柔;前一個是「指點牡丹初綻朵」,花紅人美興致高,而這一位看到的是「隔牆梨雪又玲瓏」,月寒風冷梨花白;前一位是「含顰不語恨春殘」,有些小氣惱小怨恨,而這一位是「玉容憔悴惹微紅」,有些小靦腆小羞澀。
可見,這是兩個性格完全不同,卻同樣為春情所困的女孩子。一個像是史湘雲,活潑大方,還有些急躁;一個象林黛玉,嬌慵無力,多情善感。不過,這首詞中的女孩子為什麼讓別人在鞦韆架邊推送一下都感到有點「心忪」(惶然之意)呢?為什麼看到隔牆的玲瓏梨花會玉容憔悴、臉兒微紅?
這首詞又留給我們的一個謎,一道題。我們就從這「鞦韆」開始,試著解一解這首《浣溪紗》之謎吧。鞦韆原是古代閨閣遊戲,把兩根彩繩繫在橫樑上,下面拴一塊木板,人坐在上面來迴盪悠。在古時是女孩子玩的閨中遊戲。
李商隱有首《無題》:「八歲偷照鏡,長眉已能畫。十歲去踏青,笑蓉作裙衩。十二學彈箏, 銀甲不曾卸。十四藏六親,懸知猶未嫁。十五泣春風,背面鞦韆下。」你看,從八歲學著照鏡子開始,穿著漂亮的芙蓉裙去踏青,戴著名貴的銀甲學彈琴,過了十四歲就深藏閨中不讓見生人了,十五歲蕩鞦韆時會無來由地背過臉去哭泣。這是一個古代女孩子很完整的成長過程。
可女孩子十五、六歲時為什麼會無來由地哭泣?這讓人想起韋莊這首《浣溪紗》中的「玉容憔悴惹微紅」,無來由,費猜想。
李清照也愛蕩鞦韆,她有首《點絳唇》:「蹴罷鞦韆,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見有人來,襪剷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蕩完鞦韆,女孩子會有些累了,倦慵地活動一下有些發麻的纖纖小手。「露濃花瘦」何其美妙,形容清瘦美麗的少女卻香汗淋漓,「薄汗輕衣透」。見有客人進來,她卻連鞋子都來不及穿呢,就羞紅著臉回屋。可她還想看看客人是啥模樣,於是又佯裝倚門嗅著青梅。顯然來的客人是很讓女孩子好奇的。那麼,這位客人一定儀表不俗,並且年輕瀟灑。
這是一個活潑而又羞怯的青春少女。
可見鞦韆是少女們很喜愛的一項遊戲,但還是很需要體力的。身體太嬌弱的只怕消瘦不起。同時,鞦韆只怕也還有些美妙的情懷在其中。比如蘇東坡筆下也有一個清純動人的鞦韆故事:「牆裡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牆外是多情的書生,遊冶的公子,牆裡是蕩著鞦韆的妙齡佳人,還有清脆的格格笑聲。笑聲結束了,聲息漸沒,「牆外行人」還兀自心醉神迷,被鞦韆上佳人的笑聲撩惹而起的那份情愫在不斷發酵,心中直是暗歎牆裡佳人的無情。明朝的唐寅卻把這個遊戲描繪得很是香艷:「二女嬌娥美少年,綠楊影裡戲鞦韆。兩雙玉腕挽復挽,四隻金蓮顛倒顛。紅粉面對紅粉面,玉酥肩共玉酥肩。游春公子遙鞭指,一對飛下九重天。」兩個美嬌娘在綠楊影裡蕩鞦韆,面對面,肩共肩,一位游春公子遠遠地揚起馬鞭指指點點,說是她倆像一雙仙子飛下了九重天!
薛昭蘊 ???????(浣溪沙)
傾國傾城恨有餘。幾多紅淚泣姑蘇。倚風凝睇雪肌膚。
吳主山河空落日,越王宮殿半平蕪。藕花菱蔓滿重湖。
【語譯】:
絕代佳人西施憾恨綿綿無絕期。
她身在吳國京城姑蘇,難過流了不知多少淚水。
遙想當年有如雪肌膚的西施,常常默默無語,臨風凝睇的情態。
吳王夫差的城池宮苑等等俱不存在(化為烏有),僅餘當年曾照臨過的落日而已。
越王勾踐滅吳之後,躊躇滿志,荒淫逸樂,忘了當年臥薪嘗膽之苦,如今宮殿也大半雜草叢生,非常荒涼。藕花菱角蔓莖佈滿整個重湖(即今太湖)。
牛嶠《望江怨》
東風急,惜別花時手頻執,羅幃愁獨入。馬嘶殘雨春蕪濕。
倚門立,寄語薄情郎,粉香和淚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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