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鴻門宴 司馬遷

  • 史記的寫作特色

  鴻門宴是一場劍拔弩張、驚心動魄的歷史宴會。劉邦攻入秦都咸陽以後,想依約定稱王,手下曹無傷向項羽告密,項羽大怒,想滅掉劉邦。項伯夜告張良,劉邦接見項伯,並請項伯轉告項羽,表白自己絕無野心。次日,劉邦親自到項羽駐軍所在的鴻門謝罪,於是一場鬥智角力、扭轉歷史的宴會便展開了。鴻門宴上,劉邦謝罪,范增舉玦,項莊舞劍,樊噲闖宴等情節,將劉、項雙方明爭暗鬥的局面寫得活靈活現。欣賞本文可從下面幾點著手:

人物刻劃,

細膩入微

(人物形象鮮明,有聲有色,都具有典型意義)

(1)( 項羽 ):天生貴族,目中無人,不容別人跟他對抗。所以劉邦「距關」,他暴跳如雷,決定進擊。可是聽了劉邦的恭維與道歉後,他立即軟化,居然主動將曹無傷告密的事說出。范增示意其殺劉邦,他視而不見。他還束縛於禮教,因親戚之誼,使他不僅沒有處分私通敵方的項伯,反而聽信其「今人有大功而擊之,不義也,不如因善遇之」的說詞,並按此行事。是「義」字制約了他,使他不願在宴會上暗算敵手。

(2)( 劉邦 ):本是「貪於財貨,好美姬」,入咸陽以後,卻一變而為「財物無所取,婦女無所幸」。這並非本性改變,而是爭奪天下、收服民心所施展的權謀。但是,他過早想「王關中」的行動激起項羽的憤怒。面對覆滅的深淵,他不免驚慌失措;但一經張良「請往謂項伯,言『沛公不敢背項王』也」的點化,他霎時醒悟,頃刻之間就粉墨登場,充分表現他的權變和機智。他到鴻門向項羽謝罪,謙虛得體,充分表現他能委曲求全的性格。他又聽取謀士張良的意見,知人善任,在劣勢下忍辱負重,化危機為轉機。

(3)( 范增 ):他的深謀遠慮表現在事先定策、席間暗算和事後斷言等方面。他一眼看出劉邦入關以後「財物無所取,婦女無所幸,此其志不在小」,所以竭力慫恿項羽「急擊勿失」。在鴻門宴上,他以玉玦暗示無效,隨即指派項莊「入壽」舞劍,圖謀擊殺劉邦。劉邦脫險後,他深感良機已失,激憤地斷言「奪項王天下者,必沛公也」。他雖有遠見,但是浮躁、心地狹窄,劉邦走脫後,甚至當著項羽和敵方謀士張良的面,發出「豎子!不足與謀」的辱罵。由於心胸狹窄,終於讓劉邦利用反間計,挑起項羽的猜疑,落得憤然出走。

(4)( 張良 ):其才能使劉邦在劣勢時不是等待被殲滅,而能主動求和。由於兵力懸殊,他為劉邦設計漂亮的說詞以安撫項羽。劉邦「距關,毋內諸侯」這樣的大事,竟未和他商量。所以在劉邦驚慌失措,連聲問計的當兒,他卻出其不意地發出「誰為大王為此計者」的反詰。他的兩次提問,明顯包含著勸導劉邦,曉以利害的目的。劉邦默然認錯以後,他便開始為劉邦謀劃對策。他一方面親自跟隨劉邦冒著風險前往鴻門,一方面為防範萬一,率領勇士樊噲等精幹的百餘騎,做了種種臨機應變的準備,終於力挽狂瀾,轉危為安。

(5)( 樊噲 ):當他闖帳,項王「按劍而跽」,氣氛更加緊張,殺機四伏,千鈞一髮。他在項王面前能飲健談的行動,表現他勇猛粗豪的風格,終止項莊舞劍,扭轉宴會氣氛;進而對項羽說的一番話,既為己方辯護,又對敵方指責,緩和劉邦的危急形勢;劉邦離席後,又力促劉邦從大處著眼,抓住時機,不辭而別。由此看出,他既勇猛粗獷,又兼有智謀。

(6)( 項伯 ):謹守「義」,知報「救命之恩」,卻敵我不分,謀慮不周。因他而使項羽錯失最先時機以滅劉邦;又因他使項羽未得在宴會上殺劉邦,等於是楚軍的內奸。

(7)人物映襯:本文寫了四對相應的人物,構成了鮮明的對比(見下列「(二)本文人物對照表」),充分顯現項羽之失敗、劉邦之成功都絕非偶然。此外,還有其他形式的對比映襯,譬如文末寫項羽和范增對張良代獻之禮物有不同態度:項羽欣然收下,置之於座;范增則摔在地上,拔劍撞而破之。一個認為這是劉邦的恭順,正陶醉在虛假的勝利之中;一個認為這是項羽走向失敗的起點。

情節跌宕,

波瀾起伏

  本文具有強烈的、曲折的故事情節,波瀾起伏,奇絕動人。故事開端寫曹無傷告密,項羽大怒:「旦日饗士卒,為擊破沛公軍!」項羽和劉邦的一場衝突似即將發生。但情節一轉,項伯現身,他顧念私人恩情,前往劉邦陣營向張良通風報信,並被劉邦利用,使一場迫在眉睫的廝殺暫時緩和下來了。這就引出一場驚心動魄的宴會。

  至於宴會上情節安排更是張弛相間,歸納起來是三起四落。宴會開始,老謀深算的范增「數目項王,舉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使本已緩和的氣氛趨於緊張,為一起。但項羽「默然不應」,他出召項莊舞劍擊殺沛公,宴會頓時充滿殺機;項伯拔劍與項莊對舞,一攻一守,氣氛更趨緊張,這是二起。張良離席找樊噲告急,樊噲闖帳,怒視項羽,項羽「按劍而跽」,緊張的氣氛達於極點,伴隨刀光劍影而來的血肉橫飛似乎已不可避免,這是三起。可是,事情出乎意料之外,緊張的氣氛竟逐步緩宕下來。項羽對於闖帳的樊噲不但不怒,反而誇其為「壯士」,讀者心弦稍覺一動,這是一落。接著樊噲斥責項羽,頌揚劉邦,但項羽「未有以應」,並賜「坐」,讀者心弦進一步鬆弛,這是二落。但殺機未消,劉邦託詞離座。宴外,劉邦與臣屬緊急策劃脫身之計;宴內,項羽尚蒙在鼓中,氣氛張中有弛,這是三落。宴外,劉邦獨騎簡從,脫身回營;宴內,張良獻禮,項羽受璧,這是四落。

  由於情節安排的張弛相間,起落跌宕,讀來扣人心弦,這對後世小說創作影響甚大。

語言靈動,

個性鮮明

  本文的語言極富於變化,能在一言一語中表現出人物的神情姿態,體現出其性格。如劉邦謝罪和樊噲闖帳兩個情節,他二人在項羽面前說的話,意思基本一樣,可見他們事先已商量過,要採取委曲求全的策略來軟化項羽。但兩人的說法、口氣倒很不相同,樊噲舉秦王因殘暴而失敗為例,暗示項羽不宜以暴行來對待劉邦;樊噲提出懷王約言,以說明劉邦沒有野心。樊噲敢於直截了當指出項羽的過錯;而劉邦向項王謝罪所說,口氣就不同了,他用詞審慎,卑躬屈節,以求得項羽的信任。若劉邦像樊噲那樣說,勢必會增加項羽的疑忌,產生相反的效果。這就是由於人物身分地位的不同所致,也充分表現不同的性格特點。

  此外,同是一個人,不同時候說的話,則表現出不同的心理狀態。比如,當項伯夜馳劉邦軍營,張良轉告,劉邦急問張良:「為之奈何?」表現了驚恐的心理狀態;經過和張良研討後,再問:「且為之奈何?」比前句多了一個「且」字,則表明他已冷靜下來,準備傾聽張良的計策。一字之差,表現了不同的心理狀態,達到尋聲得貌,神態畢現的精妙地步。

  司馬遷能以長短句間雜錯綜使用,增加聲調上鏗鏘頓挫之美。例如文末范增以劍破玉斗後嘆曰:「唉!豎子!不足與謀!奪項王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屬今為之虜矣!」句子由短而長,顯現主角憤怒、慨嘆的交錯情緒。又如樊噲對項羽之言,亦是長短句交錯,抑揚頓挫,情感隨之起伏表現。

動作描繪,

細膩傳神

  司馬遷善於藉人物的行動來刻劃人物。本文中,司馬遷未插入第三者多餘的說明和解釋,也未作靜止的心理剖析,人物在自己的行動中說明自己,表現自己。譬如寫范增,始則寫他「數目項王,舉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目光示意沒有效果,又以玉玦幾番相示,其預謀、其焦急之心理,生動可見。但因項羽「默然」,便另作安排,出召項莊,舞劍以擊殺沛公。作者接連寫了他「起」、「出」、「召」幾個動作,其殺劉邦除後患的急迫心情溢於形表。在宴會上,項莊舞劍,劍影飛旋,險象環生:范增欲殺劉邦,項莊將殺劉邦;項伯以身蔽護阻殺劉邦,張良急出召樊噲救劉邦;項羽如居局外,不想殺劉邦。這一系列的行動描寫,相當生動鮮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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