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觀《鵲橋仙》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註釋】
纖雲弄巧:纖薄多變的雲彩。
飛星:流星。
銀漢:銀河。迢迢:遙遠的樣子。暗度:悄悄渡過。
金風:秋風。玉露:夜露。
忍顧:怎忍回視。
朝朝暮暮:指朝夕相聚。

上面這首著名的《鵲橋仙》是北宋文學家、詞人秦觀的代表作。全詞大意是:

「舞動的彩雲,飛翔的流星,為銀河兩岸的牛郎織女,悄悄傳遞著愛情的信息。迎著金秋的微風,踏過晶瑩的夜露,牛郎織女在鵲橋相會,盡情地擁抱。長久的渴望,無限的思念,永恆的相愛,傾情一聚在今夜。縱然是一年一度良宵苦短,卻早已勝過了人間那無數愛情的遊戲。

「柔情脈脈似流水奔湧,甜蜜的沉醉恍如夢中。相逢的時刻是多麼的珍貴。雖然知道離別的時刻將要來臨,卻不忍回首望一望身後的歸路。無須感慨相聚的短暫,也不必悲傷長久的分離。如果是彼此相愛,心心相印,哪怕是天各一方難以相見,愛也永遠不會褪色;如果沒有了愛,即使是朝朝暮暮時時相對,也只能是同床異夢、形同陌路。」

古往今來,牛郎織女的故事,曾經被眾多的文人墨客所歌詠。他們或文章、或詩詞,雖然遣辭造句各異,卻大都沿襲了聚少離多的悲劇色彩。格調哀婉、淒楚。相比之下,秦觀該詞堪稱別有洞天獨樹一幟,蘊含哲理立意高遠。

在該詞中,秦觀通過描寫牛郎、織女鵲橋相會的美好情景,力圖揭示人間愛情的真諦。他將抒情、寫景、議論融為一體,旗幟鮮明地否定了朝歡暮樂的庸俗婚姻,理直氣壯的歌頌了天長地久的忠貞愛情。在他的精心提煉和巧妙構思下,古老的題材化為閃光的文字,美麗的故事演繹了高尚的情操。

賀鑄&減字浣溪沙
  樓角初銷一縷霞,淡黃楊柳暗棲鴉,玉人和月摘梅花。
 
  笑撚粉香歸洞戶,更垂簾幕護窗紗,東風寒似夜來些。
 
               賀鑄詞作鑒賞
 
  此詞通篇寫景而又句句含情。作者空靈,細膩的景物描寫中,寄托了作者對獨處深閨的玉人艷羨憐愛的情懷。全詞意境清幽淡遠,筆法奇妙獨特,寫景、詠物造微入妙,給人以美人享受。3 5作文網
 
  上片首句寫一角紅樓的上面,一縷晚霞正消逝。「初」,是剛剛的意思。這一句不是一幅靜止的畫,它給人以動感。「淡黃揚柳暗棲鴉」。楊柳淡黃,知是初春。此句寫淡黃楊柳之中,有烏鴉棲息其中。這裡用了一「暗」字,就更給人以景物清幽之感。但下句境地更美:玉人,本來是美的;月下玉人,更美。月下的梅花,那該是「疏影橫斜」、「暗香浮動」吧。正是「以境襯人」,則月美,花美,人更美了。上闋展現的是一幅清幽澹雅的圖畫,直使人有超塵絕俗之感。
 
  下片重點表現月下玉人的心理活動。過片一句寫佳人笑捻香花歸繡房,使人如聞其聲,欲逐芳蹤。這個「笑」是因梅花的清新氣息令人高興而笑,還是想起了旁的什麼事情來?詞中深藏不露,未予點破。
 
  接下來一句:「更垂簾幕護窗紗」,35 作文網 寫美人放下簾幕,使它擋住紗窗,因為東風吹來,比入夜時又冷了一些,為的是使屋子裡暖和點。這「寒」的程度的加深,她室外時就已感覺到,所以才歸戶,垂簾。這緣故移到末句點明,是《浣溪沙》作法上的需要。此調下片首兩句大都用對偶句,末句單承作結,極不易寫好。張炎《詞源》說到詞的「末句最當留意,有有餘不盡之意始佳」,所舉擅於此道的詞人中就有賀鑄。
 
  賀詞小令的結尾確是不凡,其手法是多樣的。結尾「東風寒似夜來些」一句,既綰住上兩句的歸戶與垂簾的人物活動,又回帶上片從霞消到月上一段時間歷程,可稱妙筆。此句與其說是寫美人乍暖還輕冷的感覺,還不如說是寫月下看美人者的心情。可以想像,他眼見的一切美景都隨著簾幕之垂而消逝了,他怎能不心猿意與呢?初春入夜晚風微寒,佳人該歸洞戶,該垂簾護窗的,但他卻見不到她的倩影。聽不到她的笑聲了,於是心裡感到一陣寒涼……
 
  楊慎《詞品》謂此詞「句句綺麗,字字清新,當時賞之,以為《花間》。《蘭畹》不及,信然。」這一評語,較為準確地概括了此詞的藝術風格。

賀鑄*青玉案
凌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錦瑟華年誰與度?月橋花院,瑣窗朱戶,只有春知處。
碧雲冉冉蘅皋暮,彩筆新題斷腸句。試問閒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龔明之《中吳紀聞》說,賀鑄有一座小屋,在姑蘇盤門外十餘里一個叫橫塘的地方。他經常在這一帶盤桓,後來寫下了這首詞。

這首詞抒寫了因理想不能實現而鬱鬱不得志的「閒愁」。上片寫相戀和懷念,下片開頭兩句寫昏暮景色,暗示出抒情主人公等待盼望那位「凌波」仙子直到黃昏,仍不見蹤影,或「閒愁」太多。寫「美人」可望而不可及,以此喻指理想不能實現,形象生動。下片的「碧雲」句喻指時光流逝之迅速,末尾連用三個比喻來表現「閒愁」之多、亂、纏綿不斷,十分生動,作者也因此獲得了「賀梅子」的雅號。詞中他把抽像的閒情化為可感可知的「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不僅形象、真切地表現出詞人失意 、迷茫、淒苦的內心世界,同時也生動、準確地展現了江南暮春時煙雨迷濛的情景,深得當時人們的讚賞。結尾處「一川煙草,滿城飛絮,梅子黃時雨」,以江南景色比喻憂愁的深廣,以面積廣大喻愁之多,「滿城風絮」以整個空間立體地比喻愁之深廣,「梅子黃時雨」以連綿不斷比喻愁之時間長和難以斷絕,興中有比,意味深長,被譽為絕唱,賀鑄也因此而有「賀梅子」的雅號,深得當時人們的讚賞。黃庭堅更是極口稱讚說:「解作江南斷腸句,只今唯有賀方回」(《寄賀方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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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腸一曲賀梅子

從詞的開頭兩句「凌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看,大概是偶然的一次機遇,使作者結識了詞中所寫的這位女子。但她未能到橫塘來,便只好看她姍姍而去了。

「凌波」不見,「芳塵」已渺,此刻的畫面上只有一個佇立「目送」的人。開頭三句,破空而來,一下子把事情揭示出來,用的是「直陳其事」的賦體。從平淡的敘述中,暗示出情在其中,因此有下面的遙想:
錦瑟華年誰與度?月橋花院,瑣窗朱戶,只有春知處。
「錦瑟華年」,直用李商隱《錦瑟》詩:「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全句說你青春的美好年華將怎樣度過呢?「誰與度」本意是和哪個在一起度過。但聯繫下兩句,這個女子似是孤獨寂寞的,所以這句猜想、不肯定的口氣更重一些。想像著的情景是:大概你是在橋上踏月,院落賞花,或者生活在有著雕花窗子的朱閣裡面吧。「月橋花院」寫室外環境幽美,「瑣窗朱戶」寫居室富麗清雅。雖然只八個字,但璀璨絢爛,給人以恬適愜意的感覺。但接以「只有春知處」,就像從高山一下跌入深谷,方纔的良辰美景更反襯出人的淒涼寂寞。杜甫的「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以樂景寫哀,十分明顯,一眼可以看出。《牡丹亭》裡杜麗娘唱:「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春光如海,明媚鮮艷。可是在杜麗娘看來,卻是「奈何天」,有不知此身何寄之感。直抒胸臆,一點都不隱藏。賀鑄的寫法與此兩例相似,他是用院之幽,室之麗的「實」來反襯「春知」的「虛」,從而更深一層表現出人的寂寞情懷。

賀鑄是一個「喜談當世事」,「人以為近俠」,想一顯身手,建立「奇功」的人,但他一生沉淪下僚。在他的詩中,常寓有對政治和身世的感慨。此詞也可能是另有寄托的吧。

過片。從奇幻的想像再回到「但目送」的眼前現實中來。天空,碧雲緩緩流動;地下,臨水的岸上香草輕輕地搖曳。佇望既久,望斷雲天,而「日暮碧雲合,佳人殊未來」(江淹)。愁情難遣,於是希望象江淹那樣能有一枝五色彩筆,寫出動人的詩句來——可是即令有,恐怕也只能寫出腸斷魂銷的傷情來,又有什麼用?從「目送」到遙想,最後滿腔「閒愁」不禁噴湧而出:
試問閒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這時候,你問我的閒愁到底有多少麼?那麼請看那「一川煙草」,是多麼密密層層,匝地皆是;那「滿城風絮」,是多麼地漫天飛揚,穿簾入戶;那「梅子黃時雨」,又是多麼地連綿不斷,永遠無休無止吧!

詞的上闋,似乎不曾有一字言愁,但是仔細看去,第一句便埋下了愁的種子。下闋愁如山風海雨,滾滾而來,一發不可收拾。宋人羅大經曾作過一番比較,他說:「詩家有以山喻愁者,杜少陵云:『憂端如山來,澒洞不可掇』,趙嘏云:『夕陽樓上山重疊,未抵閒愁一倍多』是也。有以水喻愁者,李頎云:『請量東海水,看取淺深愁』,李後主云:『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秦少游云:『落紅萬點愁如海』是也。賀方回云:『試問閒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蓋以此三者比愁之多也」(《鶴林玉露》)

同是用比喻來形容愁之多,賀鑄與眾不同之處在於:如羅大經講的「以此三者比愁之多」,用的是博喻手法。這種手法易於加強被喻者的形象性,給讀者以鮮明深刻的印象。與賀鑄同時代的詩人蘇軾寫「百步洪」水波沖瀉的神速有「有如兔走鷹隼落,駿馬下注千丈坡。斷弦離柱箭脫手,飛電過隙珠翻荷」,就是用的這種手法。

其次,劉熙載認為:「其末句好處全在『試問』句呼起,及與上『一川』二句並用耳。或以方回有『賀梅子』之稱,專賞此句,誤矣」(《藝概》)。劉熙載的話或許有感而發,因為黃庭堅很欣賞這首詞說:「解道江南斷腸句,只今惟有賀方回」(《寄方回》)。王直方說:「賀方回初作《青玉案》詞,遂知名」(《直方詩話》)。實際任何佳句都不能脫離全文孤立地來看,特別應和上下前後的環境氣氛密切相聯。所以,劉熙載的「專賞此句,誤矣」之說,很有道理。我們應該看到:在這裡作者用「試問」句呼起後,引起人們的遐想,但接著又用舒徐而低沉的口氣,滿懷幽怨地答出「一川」三句。前句張,後三句弛;前句急,後三句緩;張弛急緩之間,而人的感情也傾吐無餘,最後戛然而止,韻味更長。

還有,賀鑄是「以此三者比愁之多」,然而這三者的內涵並不盡同。「煙草」連天,是表示「閒愁」的遼漠無邊;「風絮」滿城飛舞,是表示「閒愁」的紛煩雜亂;「梅雨」連綿,是表示愁之長,永無盡期。在如此遼闊的空間,如此長遠的時間,把本不可捉摸的東西,寫得形象、真切、豐實而不覺其抽像了。同時這三句既是比喻,又是寫景,更是抒情,表裡如一,不見痕跡。

張炎稱賀鑄的詞「善於煉字面」(《詞源》)。從這首詞也可以看出,他遣詞用字恰到好處,很注意錘煉字句,並長於抒情。他自己不無誇張地說:「吾筆端驅使李商隱、溫庭筠,常奔命不暇」。溫、李的寫詩技巧,確實被他運用到寫詞上來了。

【賞析三】
橫塘路 即《青玉案》
凌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錦瑟華年誰與度?月台花榭,瑣窗朱戶,只有春知處。
碧雲冉冉蘅皋暮,彩筆新題斷腸句。試問閒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賀鑄雖是宋代帝王的後裔,又曾娶宗室女為妻,但由於他秉性耿直,「喜談當世事,可否不少假借,雖貴要權傾一時,少不中意,極口詆之無遺辭」(《宋史·文苑傳》),因此政治上長期悒悒不得志,最後憤而退隱蘇州,寄情山水。他的詠史懷古之作如《凌歊台》(「控滄江」)、《台城游》(「南國本蕭灑」)、《將進酒》(「城下路」),言志抒憤之作如《行路難》(「縛虎手」)、《六州歌頭》(「少年俠氣」),都寫得沉鬱頓挫.雄豪傑出,表明他不屑於剪紅刻翠,眼光自遠,落筆自高。他把唐詩中的邊塞題材寫到詞裡來,他的《喜雨》詩曾有「少緩麥租期,庶將秋稼補;輸入太倉中,蕃肥任黃鼠」的句子,又表明他有政治抱負,關心國計民生,「尚氣使酒」是他不滿現實、憤世嫉俗的感情的發洩。他是宋代詞壇上從蘇軾到辛棄疾之間的過渡作家。他與蘇軾似無直接關係,但與「蘇門四學士」中一些人的交往卻頗為密切。黃庭堅寫詩給他,特別讚賞他的《橫塘路》(即《青玉案》)一詞,把他與秦觀並列;張耒為他的詞集作序,給他的詞很高的評價,既稱道其「盛麗如游金、張之堂,妖冶如攬嬙、施之袂」,又頌揚其「幽潔如屈、宋,悲壯如蘇、李」。

黃庭堅的詩是這樣的:「少游醉臥古籐下,誰與愁眉唱一杯?解作江南斷腸句,只今唯有賀方回。」(《寄賀方回》)黃庭堅讚賞賀鑄結合江南暮春景色來表現令人腸斷的「閒愁」,工於寫情。這是只就《橫塘路》詞的描寫內容本身及其獨特的藝術表現手法來說的。然而對於這首詞的理解,還應結合張耒序中提到的兩個方面去看。賀鑄一些寫兒女之情的作品,不可看它們「盛麗」,「妖冶」的表面。題為《別東山》的《御街行》詞中說:「雙攜纖手別煙蘿,紅粉清泉相照」、「巖陰暝色歸雲悄,恨易失,千金笑。」《戲答張商夫》詩中說:「依依暮雨鴛鴦夢,裊裊春風豆蔻梢。」顯然都不能浮淺地認為就是寫什麼「紅粉」、「鴛鴦」。《橫塘路》詞抒發難與所歡相聚的「愛而不見,搔首踟躕」一類的惆悵感傷,實際是表現政治上失意的苦悶牢愁,與《離騷》中的「哀美人之遲暮」、「求有娀之佚女」同一手法,與蘇軾《前赤壁賦》中的「渺渺兮予懷,望美人兮天一方」同一意趣,即張耒說的「幽潔如屈、宋」。夏承燾先生論詞絕句以為賀鑄「鐵面銅稜古俠儔,肯拈梅子說春愁」,是抓住了問題的實質的。本來,借用美人香草抒寫政治感慨,是一種藝術聯想與譬喻手法的綜合運用,屈原作品就被稱為「諷兼比興」;詞家繼承這一傳統,以後又叫作「寄托」或「意內言外」。南宋羅大經評論賀鑄這首《橫塘路》詞,單說結尾描寫「閒愁」的幾句「興中有比,意味更長」(《鶴林玉露》卷七);其實,從詞人有所寓意來看,通篇都是「興中有比」的,而且寄悲憤於親切婉麗之中,也是「意味」深長的。

賀鑄《踏莎行·
楊柳回塘,鴛鴦別浦,綠萍漲斷蓮舟路。斷無蜂蝶慕幽香,紅衣脫盡芳心苦。
返照迎潮,行雲帶雨,依依似與騷人語。當年不肯嫁春風,無端卻被秋風誤。

【賞析一】
  此詞全篇詠寫荷花,借物言情。詞中以荷花自況,以荷花的清亮絕俗不免凋零清苦,寄托個人身世的感喟,抒寫懷才不遇的苦悶。

  上片起首兩句兩句互文同指,先畫出一個綠柳環繞、鴛鴦遊憩的池塘,見荷花所處環境的優美。水上鴛鴦,雙棲雙宿,常作為男女愛情的象徵,則又與水中荷花的幽獨適成對照,對於表現它的命運是一種反襯。回塘,意即曲折迴環的池塘;別浦,即江河支流的水口。

  第三句「綠萍漲斷蓮舟路」意謂因水面不甚寬廣,池塘中很容易長滿綠色的浮萍,連採蓮小舟來往的路也被遮斷了。蓮舟路斷,則荷花只能回塘中自開自落,無人欣賞與採摘。句中「漲」定「斷」字,都用得真切形象,顯現出池塘中綠萍四合、不見水面的情景。

  四五兩句寫荷花寂寞地開落、無人欣賞。斷無,即絕無。不但蓮舟路斷,無人採摘,甚至連蜂蝶也不接近,「無蜂蝶」也包含了並無過往遊人,荷花只能寂寞中逐漸褪盡紅色的花瓣,最後剩下蓮子中心的苦味。這裡儼然將荷花比作亭亭玉立的美人,「紅衣」、「芳心」,都明顯帶有擬人化的性質。「幽香」形容它的高潔,而「紅衣脫盡芳心苦」則顯示了她的寂寞處境和芳華零落的悲苦心情。這兩句是全詞的著力之筆,也是將詠物、擬人、托寓結合得天衣無縫的化工之筆。既切合荷花的形態和開花結實過程,又非常自然地綰合了人的處境命運。此二句形神兼備,虛實結合,將詞人內心的情感表達得極為動人。

  過片兩句,描繪夏秋之際傍晚雨後初睛的荷塘景色,形象地烘托了「紅衣脫盡」的荷花黯淡苦悶的心境。夕陽的餘暉,照映浦口的水波上,閃耀著粼粼波光,像是迎接晚潮;流動的雲彩,似乎還帶著雨意,偶而有幾滴濺落荷塘上。

  接下來一句,寫荷花晚風中輕輕曳,看上去似乎滿懷感情地向騷人雅士訴說自己的遭遇與心境。這仍然是將荷花暗比作美人。著一「似」字,不但說明這是詞人的主觀感覺,且將詠物與擬人打成一片,顯得非常自然。這一句是從屈原《離騷》「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引伸、生發而成,「騷人」指屈原,推而廣之,可指一切憐愛荷花的詩人墨客。說荷花「似與騷人語」,曲盡它的情態風神,顯示了它的幽潔高雅。蜂蝶雖不慕其幽香,騷人卻可聽它訴說情懷,可見它畢竟還是不乏知音。

  結尾兩句,巧妙地將荷花開放與凋謝的時節與它的生性品質、命運遭際聯繫一起,一方面表現出美人、君子不願趨時媚俗的品質和嚴肅不苟的態度,另一方面又顯示出他們年華虛度,懷才不遇的悲哀。嫁春風,語本李賀《南園》:「嫁與東風不用媒。」而韓偓《寄恨》「蓮花不肯嫁春風」句則為賀詞直接所本。

  桃杏一類的花,競相春天開放,而荷花卻獨夏日盛開,「不肯嫁春風」,正顯示出它那不願趨時附俗的幽潔貞靜個性。然而秋風一起,紅衣落盡,芳華消逝,故說「被秋風誤」。「無端」與「卻」,含有始料所未及的意蘊。這裡,有對「秋風」的埋怨,也有自怨自憐的感情,而言外又隱含為命運所播弄的嗟歎,可謂恨、悔、怨、嗟,一時交並,感情內涵非常豐富。這兩句同樣是荷花、美人與詞人三位而一體,詠物、擬人與自寓的完美結合。

  作者詞中隱然將荷花比作一位幽潔貞靜、身世飄零的女子,藉以抒發才士淪落不遇的感慨。《宋史》「雖要權傾一時,少不中意,極口詆之無遺辭。人以為近俠。竟以尚氣使酒,不得美官,悒悒不得志」,這些記載,對於理解此詞的深意頗有幫助。

賀鑄《石州引·
  薄雨收寒,斜照弄睛,春意空闊。長亭柳色才黃,遠客一枝先折。煙橫水際,映帶幾點歸鴻,東風銷盡龍沙雪。還記出關來,恰而今時節。
  將發。畫樓芳酒,紅淚清歌,頓成輕別。回首經年,杳杳音塵都絕。欲知方寸,共有幾許新愁?芭蕉不展丁香結。枉望斷天涯,兩厭厭風月。
【賞析一】
  此詞抒寫離別相思之情。作品內容上雖無新意,但煉字的精工方面卻向為世人稱道。關於這一點,王灼《碧雞漫志》中,介紹得頗為具體:「賀方回《石州慢》予見其舊稿。『風色收寒,雲影弄睛』,改作『薄雨收寒,斜照弄睛』;又『冰垂玉箸,晌午滴瀝簷楹,泥融消盡牆陰雪』改作『煙橫水際,映帶幾點歸鴻,東風消盡龍沙雪。』」

  起首兩句寫由雨而睛。初春天氣陰冷,細雨綿綿,午後雲開霧散,雨止天睛,「弄睛」二字寫出了雨後斜陽照射下萬物煥然一新的景象。「春意空闊」一句,便是這種景象的概括。接著就由近而遠地渲染,近處寫得具體、細緻——「長亭柳色才黃,遠客一枝先折」;遠景則闊大、蒼茫——「煙橫水際,映帶幾點歸鴻,東風銷盡龍沙雪」。(龍沙,沙漠地帶的通稱。)層次井然,筆勢酣暢多姿。賀鑄是善於煉字的,「薄雨」與「斜照」對比鮮明,於變化之中烘托出雨後斜陽的光彩和溫暖,顯出春意的盎然,空氣的清新,景色的明靜,以至「才黃」的柳色也引人注目。「煙橫」幾句,寫得境界開闊,畫面豐富,景中含情。這樣「春意空闊」也就有了更形象的依托。上片歇拍兩句,收束前文寫景之句,使景語化為情語,使上面所寫景物與詞人的生活經歷相聯繫,使之具有特定的內涵,例如:「空闊」,是雨止天睛、四宇寥廊之景,然而此時此刻愈是空闊,則愈覺孤寂,愈能觸發思親懷人的感情:「長這柳色」是景,然亦含有別情:「煙橫」三句,也暗寫了雁歸人不歸、春歸人未歸的感慨。這兩句,實為全詞意脈的樞細。

  過片沿著「還記」追思當年的分別。「將發」二字,寫自己即將辭別登程,極其乾淨利落。「畫樓」二句寫酒樓宴別,「紅淚」,指佳人胭脂沾滿了離別的淚水。「頓成輕別」,追憶以往,透露出無限悔恨之情。「回首經年,杳杳音塵都絕」。音塵,即信息。這兩句語淺情深。年年盼相見,盼音信,然而卻是「音塵都絕」,表現出別後之思和思而不見之苦。由「輕別」而思,而悔,而愁。思與悔已融合上面的寫景敘事之中。作者先以一問句引出「愁」字,「共有」二字又逗出了兩地同愁。「芭蕉不展丁香結」,芭蕉葉卷而不舒,丁香花蕾叢生,芭蕉、丁香兩個形象都是用來形容愁心不解。這一句化用唐李商隱《代贈》「芭蕉不展丁香結,同向春風各自愁」詩句。同時,也是化用了那女子詩中的兩句,這樣既回答了愁之深,又表達了瞭解和憐惜之意。

  結句「枉望斷天涯,兩厭厭風月」。「兩」字與「共有」相呼應,厭厭,愁苦的樣子。這兩句寫得空靈蘊藉,既總括了回首經年,天各一方,兩心相念,音信杳然,只有「玉樓明月長相憶」;也說出了,關山渺邈,天涯之思,對景難排,心底總隱藏著不滅的思念和期望。

  此詞上片寫景,下片轉入敘事,整首詞熔寫景、抒情與敘事一爐,寫得委婉曲折,意味深長。

【賞析二】
  這首詞寫男女相思之情。據《能改齋漫錄》卷16記載,賀鑄曾眷戀一女子,久別後,這女子寄給賀鑄一首詩,「獨倚危欄淚滿襟,小園春色懶追尋。深恩縱似丁香結,難展芭蕉一寸心。」於是,賀鑄便寫了這首《石州引》。

  上片主要寫景。小雨初晴,天氣微寒,一抹斜陽映照大地,遼闊曠遠的天宇之間已春意瀰漫。作者寫的是初春的景致。接下去「長亭」二句,用了文人墨客筆下的常典。「柳」、「留」諧音,古人送別時多折楊相贈,以表依依相思之情。「長亭」指送別的地方。秦漢十里置亭,叫作長亭,其後五里有短亭,供行人休息,也是送別親友的餞別之處。「柳色才黃」是典型的初春景物,柳條剛剛吐芽,望去一派嫩黃。「柳色才黃」卻已「一枝先折」,這裡「先」字是耐人品味的。它讓人感到主人公在隱隱約約地埋怨著什麼,怨柳?怨人?或者都是。柳色才黃就已折柳相別了,實在是太急迫,太不顧及有情人的心緒了。「先」字傳導出的是遺憾,是無奈,是一種依依難捨的情愫。接下去「煙橫」三句依然寫景。「東風」即春風。「龍沙」是地名,泛指塞外。春風吹拂,融盡塞外積雪,遠望水天一色;水天交融之處,一片煙霧繚繞,在這樣的背景上,映襯點綴著幾隻歸鴻。這樣的景致,讓人感到一種春歸人未歸,鴻歸人未歸的感慨。讀到上片結句「還記出關來,恰而今時節。」我們突然被點醒了什麼,原來作者將眼前之景和當初與那位女子離別時的景致融為一體了。

  下片開首四句寫離別時的情景。「畫樓」,是雕飾華美的樓閣,這裡指餞別之所。「紅淚」暗用薛靈芸之事。《拾遺記》中說,魏文帝(曹丕)所愛的美人薛靈芸離別父母登車上路之時,用玉唾壺承淚,壺呈紅色。及至京師,壺中淚凝如血。後世因而稱女子的眼淚為「紅淚」。畫樓之上,美酒佳餚,兩情相別,心上人垂淚清歌。這「頓成輕別」一句,向我們透露著無限的悔恨之意。接下去的詞句對這份悔恨、對無盡的相思表達得更為清晰、生動。「已是經年,杳杳音塵多絕。」「音塵」,原指聲音與塵埃,後借指信息。離別已久,音信全無,這之中的愁苦到底有多少?正是「欲知方寸,共有幾許清愁?」作者告訴我們「芭蕉不展丁香結」。這一句是耐人品味的。李商隱《代贈》詩云:「芭蕉不展丁香結,同向春風各自愁。」丁香結是指丁香的花蕾。「芭蕉不展」與「丁香結」的外在形態有個相似之處,那就是不舒展。李詩正是借這相同而又相異的物象來寫有情人相思相憶而又不能相親相會的愁苦不堪。賀鑄情人的贈詩中也有句云:「深恩縱似丁香結,難展芭蕉一寸心。」賀鑄直用李商隱原句,同時又回應了情人的詩句,簡潔巧妙而又情深意切。「枉望斷天涯,兩厭厭風月。」「厭厭」,愁苦的樣子。結句一筆寫出了兩地的苦苦相思。

  賀鑄不愧是個言情高手,這首愛情詩洋洋灑灑、款款道來,牽人心緒,令人回味無窮。

賀鑄《天香》
煙嶠收痕,雲沙擁沫,孤槎萬里春聚。蠟杵冰塵,水妍花片,帶得海山風露。纖痕透曉,銀鏤小,初浮一縷。重剪紗窗暗燭,深垂繡簾微雨。

餘香惱人最苦。染羅衣,少年情緒。漫省佩珠曾解,蕙羞蘭妒。好是芳鈿翠嫵。奈素被濃熏夢無據。待剪秋雲,慇勤寄與。

《天香》 - 作品賞析
這是一首詠龍涎香的長調。龍涎香是一種極其名貴的香料,主要成分為龍涎香素,有黃、灰、黑等多種顏色,是一種臘狀物,在60℃時便開始軟化,繼續加熱就變為液體,具有持久的香氣。

詞的上片著眼於龍涎香的物理性質,對其進行全方位的描繪,可以分為四層來理解。「煙嶠收痕,雲沙擁沫,孤槎萬里春聚。」這是第一層。「嶠」是高而尖的山;「沫」是細微的海水海浪;「槎」,本是竹木編的筏子。這一層是寫龍涎香的來歷和獲取,寫得形象而富於科學性。龍涎香並不是龍的涎液凝固而成,而是抹香鯨腸胃裡面


《天香》王易簡的一種病態分泌物。抹香鯨是鯨的一種,產於大西洋、太平洋、印度洋,以赤道海域居多,我國東海、南海也有少量。這種病態分泌物從抹香鯨體內排出後,漂浮於海面,形成結石狀的固體,隨海水衝上岸來,人取而獲之。這裡寫的就是這種情況。雨住雲收,高而尖的海山露出了它崢嶸的面容,海浪沖洗過的海岸顯出雲彩般的沙灘,海水還依戀地親吻著海岸線,一擁一擁,這時,如同萬里之外歸來的孤槎,在春日裡回歸一樣,龍涎香聚集在海岸上。由此看來,作者起句不俗,把龍涎香放在了一個極富詩情畫意的景色中,讓它萬里來歸,表現了作者高度的恤愛之情。

「蠟杵冰塵,水妍花片,帶得海山風露。」這是第二層,是對龍涎香外形的形象刻畫。「蠟」、「冰」是指龍涎香的色澤和質地,是一種晶瑩如冰的蠟狀固體。「杵」、「塵」是指龍涎香的不同形狀。「水妍」是說龍涎香非常柔弱,又極易液化,具有像水一樣的柔美之性。「花片」是形色俱寫,那些薄如花瓣的龍涎香更是招人喜愛。作者連用四個比喻,四種形態的物象,四種質地的喻體,把龍涎香的外形質地描摹得逼真如畫,如在目前。

第三層,「纖痕透曉,銀縷小,初浮一縷。」這是描摹龍涎香的成品。極其細小的龍涎香,透著曙色般的亮色,像銀線一樣細長,烤化點燃之後,浮起一縷如線的青煙。

第四層,寫的是人的活動。重新剪亮紗窗上已不太亮的燈燭,把內緯的簾幕拉嚴垂下,不讓香氣有一絲溢流。

上片的寫法,同王碧山、馮應瑞等人的同調龍涎香大同小異。如馮應瑞的《天香·龍涎香》上片云:「枯石留痕,殘沙擁沫,驪宮夜蟄驚起。海市收時,鮫人分處,誤入眾芳叢裡。春霜未就,都化作,淒涼雲氣。惟有清寒一點,消磨小窗殘醉。」都是先敘來歷,再描繪它的質地特性,收束於人的活動。

下片轉寫人對龍涎香的感受,轉換一個主觀的角度來描寫客體。

「餘香惱人最苦」,是總寫,「惱」、「苦」二字以反寫正,極寫龍涎香對人情緒的感染作用。這就同一般的寫法不同,撇開人的感官特別是嗅覺感受,直奔人的心理和情緒這個最深層面,寫得深刻透徹。「染羅衣,少年情


《天香》王易簡緒」,則是對「惱人最苦」的具體闡釋。龍涎香的濃香在羅衣上久久駐留不散,使人一聞到它,少年的情懷就勃然驛動,青春的意氣就昂揚上漲,令人神清氣爽,精神為之一振,足以使少年「香」為成年,成年「香」成大孩子,都煥發出青春的氣息。「漫省佩珠曾解,蕙羞蘭妒。好是芳鈿翠嫵。」「佩珠」是衣服上佩戴的珍貴的裝飾品,染羅衣時需要解下,「芳鈿翠嫵」是珍貴的花形首飾,「「蕙」、「蘭」,都是香草的名稱,古人常以之為佩,據說佩蕙可以免疫,屈原《離騷》中就有「紉秋蘭以為佩」的話。這裡是說龍涎香的濃香使人不由得放棄了原來的裝飾品,而以龍涎香取而代之,在對比中寫出龍涎香的濃香無敵,而樣子又極精緻,「好是芳鈿翠嫵。」如果用以熏被衾,龍涎香足以動員起人的全部潛意識,讓人在夢中極盡神仙般的浪漫和飄逸。像這樣神奇的香料,我哪能獨吞私有呢,我會虔誠地寄送給友人,與他們共享天地間這種無與倫比的造化,「剪秋雲」的想像則美麗瀟灑,極吻合於龍涎香的浪漫情調。

這首詠物詞雖然沒有寫出被詠物體的品性,也沒有由此寫出人對某種品格的仰慕和歌頌,但卻能從龍涎香的實用價值出發,全方位地從各個側面對它進行細緻入微的刻畫,給讀者以形象逼真的感受。還能把直接描寫和間接描寫結合起來,由此烘托龍涎香的濃郁芳香。另外,注重科學性和實用性,運用詞的形式,直接為生活服務,這也是詩詞創作中有悖於言情傳統的值得注意的現象。

《天香》 - 賀鑄《天香》
《天香》賀鑄
煙絡橫林,山沈遠照,迤邐黃昏鐘鼓。燭映簾櫳,蛩催機杼,共苦清秋風露。不眠思婦,齊應和、幾聲砧杵。驚動天涯倦宦,駸駸歲華行暮。像
當年酒狂自負,謂東君、以春相付。流浪征驂北道,客檣南浦,幽恨無人晤語。賴明月、曾知舊遊處,好伴雲來,還將夢去。

賀鑄相貌奇醜(陸游:「方回狀貌奇醜,謂之賀鬼頭。」),生性耿直,為人豪俠任氣,不媚權貴,因此,在那個趨炎附勢的時代,他不被重用是理所當然的。這首《天香》詞,表現的就是作者仕途不得志的苦悶、傷感、無奈這內心軟弱的一面。

 

《天香》作者賀鑄「煙絡橫林,山沈遠照,迤邐黃昏鐘鼓。」上片起句氣象蒼茫空闊,「絡」、「沈」、「迤邐」三詞用得各盡其妙。「煙絡橫林」,「煙」因「絡」而游動,「絡」字極為形象、傳神。「山沈遠照」,「山」和「遠照」因「沈」而錯落。「迤邐黃昏鐘鼓」,「鐘鼓」聲因「迤邐」而斷斷續續卻又悠長不絕。詩人面對這空落落的天與地,頓感清冷孤寂。收回遠望的目光,眼前的近景又是什麼呢?「燭映簾櫳,蛩催機杼」,只有明滅的燭火、叫個不停的秋蟲和趕織征衣的思婦「共苦清秋風露」。而與此同時,形單影隻的詞人也已融入了「共苦」之中,與他們一起,共同感受著悲秋淒風寒露之苦。耳邊迴響著的砧杵聲,是思婦搗衣的聲音。她們要趕在天寒地凍之前,將冬衣送到遠征的丈夫手中。這一下一下彼此應和、飽含幽怨和愁思的砧杵聲,使浪跡天涯、疲憊不堪的宦遊人悚然心驚,發現那無情歲月的腳步匆匆,一年又將到頭了。盛唐時代的「外放」官員尚且難免「獨有宦遊人,偏驚物候新」(杜審言詩)之感,那麼在「積貧積弱」的趙宋,賀鑄這位「天涯倦宦」,當「黃昏鐘鼓」、寒蛩唧唧、思婦砧杵之聲於「清秋風露」中錯落應和、斷續傳來之際,他的心緒,又當如何呢?

詞的上片寫的是眼前景,以一個「驚」字喚起下文。下片筆鋒一宕,先寫當年意氣。詞人曾在另一首《六州歌頭》詞中描寫過自己年少氣盛時的那一段生活:「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肝膽洞,毛髮聳,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呼鷹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這正是這首詞下片所寫的「當年酒狂自負」的情景。「謂東君,以春相付。」東君,司春之神。春,這裡指錦繡前程。想當年自己意氣風發,以為繁華似錦的前程在握,誰知仕途坎坷!「流浪征驂北道,客檣南浦,幽恨無人晤語。」「征驂北道,客檣南浦」,一北一南、一陸一水,形象地概括了作者浪跡天涯的宦游生活,而他心中積存的愁悶和孤寂卻連個可以傾訴的對像都沒有。當他從甘苦難言的回憶中回到現實時,仍是孑然一身,孤苦伶仃,於是不由產生「賴明月、曾知舊遊處,好伴雲來,還將夢去」的夢想。這是對逝去生活的懷念和訣別,也是對舊日知己的呼喚。像

「當年酒狂自負」三句,是全詞的一點亮色,與整篇灰暗的色調構成對比。從時間方面看,當年與如今對比;從形象方面看,「狂生」與「倦宦」對比;從心情方面看,「自負」與「幽恨」對比。然而,當年狂生的自負,早成泡影,現存的唯有倦宦之無窮無盡的幽恨。因此,詞人點染的這一筆「亮色」,恰恰使全詞灰暗的基調更加濃重。我們於此也可悟出一點藝術辯證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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